本帖最後由 29001499 於 2015-5-8 15:53 編輯
「哎……那些是什麼？」
「是名字。」
在美麗卻又寂寞的宇宙裡，乘著木筏的男人漫無目的地漂泊在銀河之中，如絮的光絲飄散在小船的四周，也飄散在男人的身旁，像是有生命的蝴蝶，又像是沒有生命的懸浮粒子，他們簇擁著這個宇宙裡，僅存不屬黑暗、不屬光明的兩個個體。
筏子的桅桿上掛著一只古樸的油燈，燈罩裡一粒如螢的光點載浮載沉著，亮晃晃的光不帶有一絲溫度，忽大忽小的光線一會兒充填滿整個玻璃燈罩，一會兒又像想要出逃般突破了那若有似無的囹圄，「名字？」聲音摻在光暈之中滲入了男人的眼眸。
「正確來說，他們都是被人拋棄、遺忘甚至想要抹滅的名字。」
「你可以再多說一點關於他們的事情讓我知道嗎？」光點一眨一眨地閃爍著，一個活潑、童氣的影子自模糊中清晰，男人不以為然地看向了遠方。
遠處大小不一的光點，各自散發著不同顏色的光芒，有黃有藍，黃的像是自紅焰中迸發而出的花蕊，藍的像是男人眼睫下那雙灌滿憂愁的眼眸，除此之外，銀河裡還有少數白如冰晶、綠如藻的光源散佈其中──這些美麗的結晶，都是被淘汰掉的「名字」。
在銀河的另一端，就連男人也尚未觸及到的彼處，因人跡未達故被認為不存在的虛空裡，無數未知的顏色正在悄悄發酵，待到時機成熟他們便將膨脹、迸散、最 後終化為點點光塵，而這些都是宇宙成長的過程中不可或缺的重要養分，或許花上十年、二十年甚至一個世紀之久的時間，這是生命有限的男人，無法完全了悟到的 部分……
「嗯……」男人思忖了好一陣才又開口說道：「每個名字都承載著屬於他們的記憶，當名字的主人想試著遺忘那些記憶，裝有記憶的容器，也就是『名字』，就會一併被流放到這裡。」
「如果有人後悔了，想要找回他們過去的記憶呢？能辦得到嗎？」
「我不知道，」男人蹙眉：「或許能，或許不能吧……」
「曾經擁有的東西，一旦拋棄了，就都找不回來了嗎？」光影逐漸拉長，形狀緩緩地扭曲，一個輪廓婀娜多姿的女體逐漸被勾勒了出來，光線依然強烈且不時讓人覺得扎眼。
眼前的這片宇宙看似熱鬧，但對於浮沉其中的人而言，對於木筏上的男人來說，這片宇宙就等同於一潭死水，光點與光點間永遠夾隔著黑暗，黑暗與黑暗間藏蔽的是連綿、無止境的孤寂，沒有任何一種語言能在其中遨遊，亦沒有任何一種情緒能夠打攪，那看似穩定、彷彿凝結的空氣。
「我……就找不回自己的名字……」像是無奈的嘆息，又像是彌留之際的呻吟，男人的聲音滄桑而不襯他的臉龐。
「你還好嗎？」光點緊貼在玻璃罩上，光線如潮水拍打著岸礁，但因為沒有溫度，她的溫柔就像是空氣親吻著肌膚，男人並不能感受得到，在一陣掙扎之後，光 點玲瓏有緻的身材慢慢變得圓潤了起來，像是一個中年發胖的老婦，她對於外型急速地轉變置若罔聞，但仍不得不服老，她收回了原本大剌剌的光芒席地而坐，不發 一語地看著男人。
木筏流徙如一介浮萍，沒有固定的居所，也沒有固定的恆軸能夠依傍，時間自然無法以日夜來作區別，故只有長短、遠近、前後等抽象的形容能作為內心的度量衡，昨日或是明天已經無法判斷，只剩下很久很久以前以及不久的將來能夠作為果腹的精神糧食。
如果沒有裝載記憶的容器，那麼對於時間的流逝自然是更加覺得陌生，或許正因如此，男人忘了自己流浪在這片繁華的荒蕪之中，已經經過了多久，那緩慢推移而不易察覺的光陰，哪怕只是一次吸吐，都讓他有彷彿同時進出一次輪迴的錯覺。
「我想你的名字一定對你來說非常重要，你才會這麼殷切地想把他給找回來……」須臾之間，光點佝僂的身影變得又小又虛弱，雖她不再有當初那樣的活力，但終於能夠讓人直視而不覺得刺目。
男人與之四目相交了沒多時，緩緩地又開了口：「雖然我的記憶不是那麼清楚，但我想的確是非常重要沒錯，妳說的對。」與其說是「名字」重要，或許是「名 字」裡所擁有的記憶讓人不得不尋遍宇宙也想尋回吧。在男人稀薄的印象裡，那是一個模糊的影子，像是漫漶的舊日誌裡的斷章殘簡，破碎的記憶或許是自原本的 「名字」中溢流而出的漏網之魚吧。不知道一個人要歷經多久的相處，才能製造出這麼多的回憶，多到連「名字」都裝不下的地步，才有機會在幾萬光年的流轉之 後，還能找回他依稀的模樣。
「好想陪你到那一天……不過好像沒有辦法……」光點開始變得虛實無法分辨，在真實與殘影間一閃一滅，男人起身摘下了桅桿上的油燈，看著光點慢慢消逝，「雖然只是一下下，不過能和你聊天真的很開心啊……」
在男人欲言又止的同時，油燈又恢復到了最初最初空無一物的樣子。
在美麗卻又寂寞的宇宙裡，男人獨自駛著木筏，木筏的桅桿上掛著一只油燈，男人在漫漫宇宙裡尋找著他最初的名字，想要找回過去被自己親手抹煞的記憶，但 是宇宙裡流浪的光點實在太多，放眼望去就有成千上萬個，他無法一一去檢視，所以非常苦惱，有的時候他會信手拈來擦肩而過的光點，把他小心翼翼的裝進油燈 裡，雖然光點的生命非常短暫，但偶爾能說上幾句話，也覺得非常滿足，雖然有的時候會讓人覺得意外的空虛……
「名字是什麼？」
「──是承載記憶的容器。」 |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