#03
這是個冷到主也會感冒的晚上。樊和槃都睡著了。一整天折騰下來,他們還是叔叔叔叔地叫我,就算是我也有點罪惡感啊。等他們知道了真相,不知道會作何反應。
米米西睜開眼睛──只有左邊的眼睛。
一瞬間,她懷疑了一下自己到底有沒有睜眼。她的眼前是一片徹底的漆黑,只感覺的到空氣很悶熱。她陷在一種柔軟的東西裡,這種觸感──是棉被。床。她躺在床上。
她的心跳突然猛烈起來,可以聽見那如雷的聲音。她在哪?誰帶她來的?他們想做什麼?梅爾呢?
有沒有人和她在一起?
她忍住掀開厚重棉被的衝動,把呼吸聲放輕,仔細聽著。沒有。腳步聲、布料娑摩的聲音、甚至呼吸聲也沒有,一片安靜。也許真的有人在這,和她一樣小心地呼吸,她不知道。這麼黑,誰也看不見彼此。所以她決定賭一把。
她屏住氣息,猛然起身,伸出腳往床下踩,踩到平滑的木質地板,床板因為她的動作發出嗄吱聲。還是沒有聲音。除了床板的聲音什麼也沒有。至少這可以代表真的沒有人在,或者那個人沒有被她嚇到。她再等了一下,還是沉默,就算真的有人在,看來他也不會干涉她的行動。
空氣中瀰漫著一種燥熱的味道,是烈陽的味道,或者火。她離開床,摸索著前進,腳下的地板很冰涼,也沒有聽見火焰的劈啪聲。她一輩子再也不想靠近火了。
她眨眨僅存的那隻眼睛,不過依然是黑的伸手不見五指。她的指尖碰到了一面牆,平滑、涼爽的牆。她輕輕敲了一下,聲音聽起來像是空心的。她把耳朵貼在牆上,但是什麼也沒聽到。她貼著牆繼續前進,碰到一個東西抵住她的腰,摸起來感覺像桌子。她繞過桌子,結果回到了床邊。
那麼是另一邊,門。一定有個門。她首先得要離開這個漆黑的地方,至少得知道她在哪吧?她貼在牆上,滑著步伐以免發出腳步聲地摸索回去,突然聽見悶悶的、規律的聲音從牆外傳來──腳步聲。
她屏住呼吸,快速、安靜地向前滑步。木板牆的間隔很規律,沒有什麼改變,腳步聲越來越近。拜託。門。躲到門後,趁牆外的人開門之後溜出去,她可以做到。她伸出手摸著,然後觸及一個不一樣的感覺,比牆壁平滑、溫熱一點,凹凸不平,表示它刻著花紋。她貼在牆上,手上下揮舞著,找著門把或鎖。腳步聲大的可以比擬她的心跳聲了。
她摸到一個較高、冰涼的圓形突起。是門把。
腳步聲停了下來。
她縮回手,退到門後,安靜地吸了一大口氣避免缺氧。門嗄吱作響地慢慢打開了,搖曳的微小火光流瀉進來,照亮了黑暗的房間。她看見一隻蒼白、細長的手端著一個小燭台,繃緊了身體微微蹲低,準備在那人進來的時候跑出去,那隻手卻停頓在門邊。
她覺得奇怪,眼角一瞥,發現火光直接照著她剛剛躺著的床,而現在,床上是空的。
她怎麼會沒想到這點?
她死死瞪著那隻鬼魅一般的手,彷彿這樣就能讓那人停在原地,給她多爭取一點時間。她站直的話,那隻手大概在她的胸口的位置,推測起來那隻手的主人至少比她高上一顆頭。她打得過嗎?她並沒有少打過架,把她高的對手更是數不清,但她已經很久沒吃東西了。那隻手很纖細,所以門板後的人一定也壯不到哪去,可是不必太壯也可以打倒她。怎麼辦?硬闖嗎?還是……
「看來妳恢復得不錯。」
手的主人說,瞬間她腦袋裡所有的想法都消失了。那人沒動,手還懸在那裏。「還能下床,而且……」他停頓了一下。「妳能控制自己的呼吸。妳覺得很熱,是嗎?」
她的心跳漏跳一拍。他聽得到嗎?她就在他旁邊?隔著僅僅一層門板?
「我沒有惡意。」那人放柔語氣,說:「所以,可以出來嗎?我把蠟燭放在這裡,」他把蠟燭放在地上,輕輕往前一推,「我們好好談談。」
那人稍稍後退幾步,米米西順勢向前幾步,避免他從門縫看到她。她盯著被放到地上的燭台,一滴蠟油從白色的燭身慢慢滑下。現在怎麼辦?他放下了火,但那不代表他身上沒有別的武器,或者他根本不需要武器,用他那雙手掐住她的脖子就夠了。他也許就在等她向前一步,伸手把匕首或什麼的刺進她喉嚨裡。不過,他為什麼要這麼做?
他沒有殺她。在小巷裡。反而給她一張床讓她休息,所以那就代表他沒有要殺她,至少還沒有。反正現在也只能出去,也許和他周旋一下或什麼的,能搞懂他到底要從她身上拿到什麼,她就還有逃脫的機會。她還要回去找梅爾,如果他還活著的話。
米米西深吸一口氣,踏進燭光的範圍。
那人站在門口,高瘦的身形站的筆直,她的第一個想法是貴族。他很高,太高了,不是瑞姆蘭人。也許是巴子人,或者奇吉亞人。他的膚色在燭光下顯得慘白,像鬼魅一樣,而且還穿著一件黑色的大袍子,在搖曳不定的光線下看著讓人毛骨悚然。
那人微笑。紳士的微笑。「太好了,」他說,「這是互相信任的第一步。現在,讓我進去吧?」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