返回列表 發帖

【文章】樹屋之城

本帖最後由 26119695 於 2015-8-15 05:24 編輯

「這是我家。」B對我說,「我的居所。」

  「看見那個冒著煙的煙囪沒有?那裡是廚房,是我工作的地方。」B不等我做出反應,就指著整個大樹的中間,那個最顯眼的屋幢型建築物。

  事實上即便B不說,我也知道那是B所待的區域,像他這種雖算是刻苦耐勞,對凡事勤奮,野心卻盛大無比,然而並沒有遠見與謀略,身旁也沒有可依靠的這種人,在這樹屋中自然是被分發到廚房工作的。

  我與B是在小販擺攤的荒野市場裡相遇的,他是個青少年,我們倆為了搶奪所剩最後一瓣蔬菜而起了爭執,最後是我搶贏了,但等到我們從搶奪中醒來時,已是黃昏時分。市中心的「報時老鐘」已經響完最後一聲的「休息」鐘聲了,我們才驚覺已經四下無人,賣蔬菜的老闆也帶著我們倆人份的錢走人了。

  但說起來倒也怪不得老闆,這裡的規定就是如此。老鐘報完現在應該做的事情時,我們就必須去做,否則就會被分配到樹屋去居住。眼前的B應該也是違背了時間,才被分到樹屋吧。

  「進來廚房吧,夥伴們是不會告密的。」正在通往樹屋的橋梁的一端,B對我這麼說,很少有人會這樣誠摯地邀請他人進樹屋做客的,因為在這,這座城市中,進去樹屋無論你是去工作或參觀,都是一種恥辱,會被嘲笑。

  而我會說B是誠摯的緣故,是因為我看見了他的眼眸深處,眼神閃爍著真誠赤裸的好心。

  「這樣好嗎?」說實話,我很怕。我很怕進去樹屋裡面,甚至現在只是站在這兒遠遠看著樹屋都足以心生恐懼,問我為何,因為我曾經待在樹屋中。我記得我犯了什麼罪,因為老鐘報完「回家」鐘聲時,我並沒有回到家。

  我的名字叫做A,和G以及Y是摯友,那一天我們在外頭玩得正高興,在比荒野市場更外頭的區域玩耍,那裡雖距離位於城中央的老鐘較遠,卻也能聽見報鐘的消息,只要夠安靜,沉靜地沒有干擾足矣。

  而那一天,我其實有聽見老鐘報時,當時在玩捉迷藏,而我當捉人的一方。正當我在倒數時間,就忽然聽見老鐘報著「回家」的聲音。當時年幼,一心只想多玩一會兒,並不將鐘聲當一回事,而自顧自的繼續玩。

  「找到Y啦!」

  「找到G啦!」

  找到了他們倆人,Y是如往常一臉笑嘻嘻地模樣,是標準的孩子,但G總是意外地比同齡者都更加成熟,像是比我們都要年長的哥哥姐姐一樣,即使與我們玩得不亦樂乎,卻也比我們更加注意安全等等。

  「老鐘是不是報完時間了……」G一臉沉悶地說,頓時我的心中一陣罪惡感急遽竄升而上,我剛剛有聽見老鐘的聲音的。

  「哪有呀!」Y如此說著,並拉著G開始活潑地到處跑,讓G沉悶的臉成為了慌張失措的臉,讓G斷了思考。我心裡希望著Y就這樣順著說下去吧,從他口中說出來的話就不算是撒謊吧?因為他是真的壓根兒就不知道老鐘有報時,他這麼說不算是說謊。而我只是沒有說話而已,我也沒有錯。

  然而正當我想要拋下那些負面情緒,加入遊戲時,卻聽見警衛們的鋼盔聲,果不其然,旋即我們周圍便充滿了高大的警衛們,我看見某個警衛的盾牌上課印著「偉大英明的王」,不知為何,我記憶猶深,將這一幕牢牢刺進腦中。

  我聽見Y哭了,我不捨看。看了G,G是很勉強地裝著冷靜堅強的臉,殊不知額旁的冷汗顯而易見。似乎,在壓上一根稻草便能將其一舉擊潰。G總是如此,裝得成熟冷靜,破綻卻總是百出,是不想讓旁人擔憂吧。

  隨後,我們便被警衛強制帶走了,Y不斷掙扎哭喊,我和G反倒是不做任何掙扎,放任他們抓著我們的身體離開。G是原本就可以擺出冷靜的模樣,而我,要不是知道一切因我而起,我應該會像Y一樣吧。

  看著眼前的草坪和花兒被踩得破爛,頓時一陣風襲來,吹動了平常不為所動的大樹,吹走了斷裂的花草,令苟延殘喘的莖身在風中奄奄一息,而天空不知何時變得慘澹,我說,這裡是哪?

  一陣昏厥,大概老毛病又犯了,失去意識之前我看見G用冷漠的眼神看著我。

  等到醒來,我已在這近乎不見天日,又黑暗又潮濕,又充滿黴菌,令人備感不適的監獄中了。我知道我們被關進來的原因,我們在老鐘報完「回家」鐘聲後,並沒有立即回家。

  不多想,我身後有個髒髒的軟墊,我靠在牆壁上。對面的Y看起來離我有些遠,可依然看得清楚,他身後也有個軟墊,大概是哭到累了而睡著吧。他的身旁有個流理台與骯髒的鏡面,流理台下的水管破了洞,應該很難用吧。因為這裡排水系統應該也糟得很。

  我在書中看過,監獄是個不人道的地方,所有犯了罪的罪犯都要被關進來,在這裡,不論罪是輕或重,都定會被關進監獄中。而在監獄裡待滿一段時間或表現良好者,可以到監獄的其他地方工作,由此,也獲得外出的機會,可是那種機會是為了工作,依然是失去了自由。這裡唯一有的,人權皮囊下的私底下的自由,逃獄。

  這裡戒備不森嚴,可除了正門外,這四周一出去就會跌落到數千公尺以下的湍急的河川中,通常是必死無疑。所以,如果選擇逃獄,其實就是選擇了一種自殺的方法吧。

  而我依然不明白的是,明明只是聽見老鐘的聲音沒有立即回去而已,為何必須被囚禁?

  「我們逃獄吧。」G神情堅定地看著我,我不知道,不知道這種死法可好?我只知道G是認真的。

  「我們之中必須要有人活著……」我不知道G說這種話的涵義為何,也無法去思考進而理解。但我知道他是非常認真的,從他的眼眸深處可以知道,他那顆不說謊且真摯的好心。雖然相同年幼,他的心裡卻堆滿了許多事情。

  等到我回過神來,G已經在動用現有的事物來為我堆砌出去的路了,他希望我從上頭壞掉的窗戶出去,他使力推著一個滿是灰塵,還有蜘蛛絲與蜘蛛在上頭的大舊箱子,我想這裡原本應該是被當成儲藏室之類的吧,因為能用的銅牆鐵壁在這裡都用光了,而我們只是小孩,警衛們就鬆了戒心吧。

  我站起身,卻不知為何馬上身子一軟,立刻就倒了下來。我覺得全身血管和神經都在不寒而慄,我全身似乎都麻掉了、廢掉了。

  「你就不要動了,他們給我們施打了『安』疫苗。你身子弱,藥效對你影響第一次就夠大了。我來。」即使G這麼說,我依然能看見他已經開始氣喘吁吁地流汗了,他卻依然使勁地推,就像已將一切放棄,只為眼前的目標而逆流直上。

  我知道應該阻止他,應該打消逃獄的念頭,就算待在這裡算不上是個壞事啊……至少餘生只要勤勞不多嘴,便可無憂活下,表現好,可以拿個一官半職,得到了一官半職,甚至可以重拾自由……可我說不出半個字啊,好像所有聲音都被卡在喉間震動一樣,只咳出幾滴口水而已。

  問我怎麼知道,因為我祖父就是個先例。可當他回來時,已經病重不起,不久後便過世了。

  乾脆順著意識狡猾地睡了,我很過份又很卑鄙吧,害了G還讓G為了我而賣命,若是我逃出去了,是G和Y可能會受苦,而我安然無恙吧。雖然跳離這監獄後,就不知道命能不能苟存了。

  可如果就這樣被川水傾洪而去的話,倒也不是件壞事吧,至少不必再這裡面對社會現實了,我想著G為我賣命真是太好了,我這種人,連我自己都想朝自己吐滿身鄙視的唾液了啊。

  睜不開眼了,但感覺得到G抱起我的身軀,爬上他堆好的階梯,站在窗前。外頭風很大,而且很冷,我感受的到G身上的體溫,很適宜的溫度,真的很舒服。大概又墜入「安」疫苗的世界了吧,我情不自禁地緩緩伸出正顫抖的手,想摸一摸G,想抱抱他。

  G握住我的手,吻了我一下,便將我丟到窗外了。睜開眼,四周滿是皎潔的雲正飄浮著,好冷,衣服上卻似乎有著G留下的餘溫,在心的後方。我感到很安慰,卻也同時感到我正在急速下墜,我知道大概活不了,G應該也知道這事實吧,G只是希望我死時是自由的,不是被禁錮於這慘澹的地方吧。

  好像一切都安靜了,內臟感覺亂了套,靈魂像是被高速強行剝離,「安疫苗的效果漸漸散了吧,意識雖是愈發清晰,卻也愈發,有著持續下墜的跡象。

  忽然我感覺到身體濕了,四周濺起了水花,我還看見旁邊的長著青苔的岩石,又看見這高聳監獄的最底部,是樹的樣子。牆身爬滿了藤蔓,長著簡陋的野花在牆邊,有種樸實的美。

  意識消退了,當下想著「再見」這個詞語,我卻在不知道多久後醒來,在一間無人居住的木屋裡。好像過去很久了,我的身體長成了大概比青少年更過去的模樣,躺在這木床上,令我的背上刺滿木屑了。
你好

本帖最後由 26119695 於 2015-8-15 05:23 編輯

「欸,『歸去』的鐘聲響起了。快走吧?看你是要隨我進樹屋,或是你要離開了。」B站在一旁,手交叉在頭後方看著我說。他這麼一說我才聽見,昔日裡的老鐘依然響著有規律,絲毫未變的聲音。

  「歸去」鐘聲即是從前的「回家」鐘聲,我不知道為何要更改,但我不在意。朝B擺了擺手,隨後雙手插進破舊的口袋中,背對著B逕自揚長而去。「代我,向L問好。」這是我離去前對他說的一句話。

  「L……難道你是──」不等B將話說完,我已消失在樹叢間,聞著「歸去」的鐘聲用著昔日的「安疫苗,找著我該歸去的那條路。
你好

TOP

返回列表